【喻黄】山雨 （十一）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鼎内空间极大极深，浓重的煞气不断侵蚀着新来者的身体，小妖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，一步都未迈开便瘫倒在地。狐狸精的情况也不太好，但尚有力气抓住小妖怪的背心拖着他往有光的地方走。
一阵汹涌的杀意袭来，狐狸精弹出爪子抓散了妖风，但那妖风很快又凝聚在一起扑了过来。这一回，狐狸精彻底看清楚了，妖风里有一张血盆大口，一张开便传出无数死在鼎中的鬼魂的幽哭。
那道人在鼎中饲养这样的妖邪，究竟想做什么……
她轻巧地避过妖风的袭击，对方见几次偷袭不中，转而开始进攻狐狸精身边奄奄一息的小妖怪，狐狸精左支右绌捉襟见肘，干脆放弃对抗，拖住小妖怪没命地往深处跑。跑了一阵子，耳边又传来了亡魂的呜咽，狐狸精扶着小妖怪蹲到角落里，妖风便径直从眼前飘过去了。
狐狸精把气喘匀后看一眼从刚才就不声不响的小妖怪，心道大事不妙。小妖怪修为实在太低，源源不断的煞气几乎是畅通无阻地钻进他身体。再这么待下去，妖力很快被消解光，小妖怪怕是直接会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。
她用尽力气摇晃小妖怪的身躯，唤醒对方一丝神志。
“听我说，那妖邪咆哮时会吹起大风，我一会儿拍你一掌，先送你出去，希望小桃花在外面能正好接住你……”
小妖怪眨眨眼睛，似乎是听懂了，却又皱起了眉头。
“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堪一击，外面还有不少道士虎视眈眈，但我没有其他办法了，听天由命吧。”
“那你，你怎么办……”小妖怪吃力地问。
“我留下来解决这个东西，免得将来它祸害其他人的性命。”
小妖怪抓住了她的手：“我等你，一起走。”
“你活不到那个时候的，别留下来碍事。”狐狸精摇头，“而且我答应过让你活着出去。”
“一起走！”
狐狸精猛地把软绵绵的小妖怪拉出角落，大风刮来，小妖怪身体不受控制地飘到半空中，被她在身后使劲一推，犹如断线风筝般一下子飞远。小妖怪突然心里难过得很，他努力回头，但视线被泪水浸得模糊，根本看不到狐狸精在哪里。
在他即将跃过鼎沿之时，狐狸精清越而坚定的声音穿破无数冤魂的尖叫和哭喊到达他耳畔。
“别忘了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别人。去吧，一定要亲口跟他讲。”
鼎底，无数团妖风从暗处窜出，汇集，巨大的漩涡瞬间吞没一切。
小妖怪浑浑噩噩地飞出大鼎，被人抓了个正着。他扯着对方的红衣嘶声道：“小姐姐在里面……”
“你都要死了，我求你闭嘴好吗？”桃花妖将他背在背上匆匆离开，道士还在身后契而不舍地追赶，但小妖怪一直在后面不安分地扭动着身体。桃花妖被他搞得心烦意乱，张口便道：“百岁的狐狸精，如果连一口食人鼎都对付不了，岂不成了笑话！你先别管她了，想想你自己吧。”
小妖怪眼神涣散，其实已经不太能听清他说什么，他只感觉对方语调轻松，于是点点头，便再也没力气挣扎了。
桃花妖悄悄回头看一眼那口大鼎，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：对不起，我只能救一个……
狐狸，永别了。他停下脚步转头，身上妖气渐盛，大地瞬间开裂，无数枝蔓从地底伸出，结成一片迷宫，拦住了道士的去路。桃花妖不敢再耽搁，带着小妖怪一路奔逃。
桃花妖终于停下脚步，放下背上的小妖怪，但他一握他的手，心都凉了。桃花妖轻轻摇晃小妖怪的肩膀：“小妖怪，你可、可千万别死！我们花了这么大代价救你，你不可以死！”
小妖怪张开眼睛，看清眼前的人，吃力地吐出一句话：“拜托，带我去溪山阁……见……喻文州。”
我有好多问题，好多话要对他说。
“路途颠簸，你伤得太重会死的！”桃花妖断然否决了他的要求，见小妖怪又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，连忙伸手把他按住，无奈道：“我一万个不情愿去见喻文州，但是看在你的份上，我去溪山阁找他。你放心，就是绑我也会把他绑到你面前。”
他重新背起小妖怪走了一阵，找了个方位念动咒语打开一片林地。林地里古木幽深荧光飞舞，树木的枝桠间垂下不少被藤蔓编织包裹起来的笼子。肃穆的氛围在四周弥散，桃花妖将小妖怪放到平地上，叮嘱他：“这里是我们桃花妖族的一个墓园，有守墓妖怪看着，道士进不到这里。你可要千万要撑住！等我把他带来。”
小妖怪点点头，目送他离开。他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，眼下生命力正从这具身体中源源不断的流失，感觉居然还有些熟悉——他知道自己苟延残喘不了多久。
他闭上眼睛，眼前浮现出喻文州的脸，那少年清俊的眉眼天生带有一点淡淡的笑意，他转身看向自己，温柔的目光就照亮一整片孤独阴暗的领地。他还在卑微地企盼着星光，喻文州却慷慨地给了他太阳。他以为自己的喜欢得不到任何回应，师哥却守着自己的坟墓孑然一身又过了这么久。
脸上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浅笑。
若还能见师哥一面，自己一定，一定要告诉他，你的心意我看到了，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，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，死了也是地底下最幸福的鬼。
然后，也别再自责，也别来山里，快点忘记我，去喜欢一个可以与你长厢厮守的人吧。
小妖怪时梦时醒，恍惚间又看到了不少前世的记忆。也不知过了多久，桃花妖一直没有回来。一根藤蔓缓缓探到了他身前，推了推他的身体，没有得到任何反应。
“你马上就要死了。”
“你等不到那个人了。”
小妖怪的睫毛动了动，眼底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悲伤。
“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？我帮你再拖一个时辰。”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请配合郭沁妹妹的《紫》一同食用本章
评论(5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