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】山雨 （十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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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家主人有请喻掌门。”
喻文州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家童进入将军府，走了很久，直到喧嚣和人声都被远远抛到耳后，周遭静的能听到叶落的声音。男子一路跟着他，也未有受到阻拦。
引路的小童通报一声，打开一扇门，然后在他们身后关上，喻文州听到了屋内人的呼吸，浓重而苍老。
“喻掌门，我儿少天当年受你照顾，老夫在此感谢你。”
“不必。”喻文州缓缓道，“将军府中已无人知晓少天，将军家谱更没有这个名字，难为将军还记得自己有过这个儿子。”
喻文州天生温和淡然的性格，但此刻心中既悲且怒，五内俱伤，实在难以自持，竟终是对着眼前长辈出言不逊了。
将军沉默片刻，再开口时，言语间带上了哽咽：“不是我不愿意疼他，但他，他终究是妖怪的孩子！人间冷漠，哪有他容身的地方……”
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忆，少天的妖怪娘第一次带儿子来将军府。那女子美得不似人类，举手投足天真烂漫，不像是受过礼教的模样，一出现便引来了不少客卿和亲戚追逐的目光，如此招摇。那时将军便知道，有朝一日她的妖怪身份终究是要暴露的，将军府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。他不能留她。
然而府中的老太君异常喜爱那位玉雪可爱的孙子，几日不见茶饭不思，非要养在身边。将军万般无奈只能答应，心中却始终惴惴不安，晚上做梦都怕儿子半妖的身份败露。
“我只能对他更严厉，勒令他不许做逾矩之事，免得为将军府惹来麻烦。但那孩子已经被他祖母宠坏了，从来不服管教……我不得已送他上溪山阁，想溪山阁的仙气，也许能压一压他的妖气……”
“所以，当你知道他死在溪山阁，心里一定是暗自庆幸，对吗？这么多年，你从没来看过他一眼。”喻文州怒极反笑，“任他埋尸荒野。”
“可我还有另一个儿子，有其他女儿，将军府上下几十口人，我不敢去看他……”将军辩解两句便停住了话头，幽幽叹道，“如今女儿出嫁，儿子也自立门户了，喻掌门来得是时候，过完这几日，我便亲自登门，取我儿尸骨。”
喻文州平静地反问：“若我告诉你，少天没有死，但他变成了妖怪，你又当如何？”
“妖，妖怪？”将军果然倒抽一口冷气，再说不出话来。
“我明白了。既如此，”喻文州闭了闭眼，然后厉声道，“将军，少天的事一直由我做主，从前是，今后也是。他不会出现在将军面前，也希望将军府从此也不要找他。就此了断吧。”
“等等，你的意思是我儿还活着？我儿还活着？”将军回过神来，失声问道，“喻掌门，能让我见他吗？一面就够了！这么多年，我真的很想和他说说话……”
“将军，”喻文州断然回绝，“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。”
他能想象老人颓然坐到椅子上的模样，但这个忏悔来得实在太迟了。
将军有满腹苦衷，可伤害已经产生，不仅毁了少天的童年，还把他变得敏感，忧郁，焦虑，甚至不得不裹上长刺的外衣来捍卫自己严重缺失安全感的内心。他活得如此小心翼翼，也只有在喻文州身边才能稍稍喘一口气。
而如今，少天没有了当年的记忆，一言一行中尽是没有被人间险恶伤害过的善良和单纯，无忧无虑得像新生的婴儿。
那才是师弟该有的样子，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伤害少天。喻文州想，他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了。
“少天公子的母亲，最后怎么样？”突然，男人出声问道。
“她……去世了。因为过度思念少天，郁郁而终。”将军虚弱地回答，“我救了她，却又害死她。你是对的，我没资格再见那孩子。若他能把一切当成一场梦该多好啊，梦醒了，什么也都忘了……”
“噬魂术施受双方共生共死！”男人突然激动道，“请问将军，您救那位妖怪姑娘时所受的噬魂之咒，是如何解开的？”他撩开袖子，露出了布满图案的手臂：“我命不久矣，但我的狐狸，她得活下去……求将军教授我去除噬魂之术的方法！求求您！”
“这是……我没有什么方法教授给你。”将军抬眼看了看他，那花纹勾起了他另一段更为沉痛的回忆，令他几乎要溺死在茫茫无际的悲伤里。
跟眼前这个男子相比，他面对爱情怯懦无能，面对儿子冷漠自私。但每每回想起那美丽姑娘从山野中向他奔来的模样，那悲苦噬骨销魂。他是真的爱她，也从没想过要离开她。
透了一口气后，将军低声开口道，“但你可以等，她自愿放手的时候，诅咒也就消失了。”
从将军府出来时，两个人都心事重重，临到分别时，男人拱了拱手，多谢喻文州出手相助。
“是我该道谢。”喻文州反而还了一礼，“若非你点醒，我至今还蒙在鼓里。”
自己和少天相知相伴那么多年，居然没有意识到他根本不是常人。其实当年老掌门不愿让少天的灵牌进入奉灵堂时他就该有所察觉，这些人一开始就没打算收一个半妖弟子，大概也是碍于将军府面子，才勉强收留了少天。
那个无来由从少天坟头冒出来的小妖怪，多半就是他日夜思念的人……
十五载生离死别，一个前尘尽忘，一个目不能视，他们竟生生又错过了这许多年！
得尽快找到小妖怪才行，可是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？为什么没有像以前一样等在原地？
正想着，他身侧走得好好的男人突然跪倒在地，咳出一口血来。喻文州连忙扶住他：“你没事吧？”
“我家狐狸出事了……”男人好不容易按捺下身体上的痛苦，颤颤巍巍道，“喻掌门救救她！她去救一个被道士绑走的小妖怪，她有危险！”
喻文州猛地揪住了男人的衣领，“什么小妖怪？”
“就是一个守墓的小妖怪，他说，他在等一个人……”
别院外打斗正酣，小妖怪不敢给桃花妖和狐狸精添乱，默默地缩到一边。桃花妖和狐狸精修为不差，尽管对方人多势众，但是且战且退，再坚持一会儿便能逃之夭夭。
突然间，从后面来了个戴斗笠的人，咬破手指在空中画画写写，祭出一座大鼎。烟气蒸腾间，小妖怪只觉得被风吸的站不住，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，然后竟飘了起来。
小妖怪吓得大叫一声，狐狸精注意到异常，飞扑过来抓住了小妖怪在半空中乱蹬的脚。妖风刮过，二人一道被吞入鼎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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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章flag正式回收。。。心碎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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