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】山雨 (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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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妖怪是被推醒的,他一脸茫然地望着用力摇撼自己的人,一瞬间辨不清现实和梦境。桃花妖气鼓鼓道:“都怪你!收留两个忘恩负义的奸贼!他们把我们丢给外头那些晦气道士自己跑啦!”
“道士?溪山阁的道士?”小妖怪还是晕乎乎的。
“是来抽你筋扒你皮,把你炼化成丹的道士!”提起溪山阁,桃花妖心头总是泛着些辛酸,难免又要抱怨一句,“高高在上的溪山阁掌门喻文州才看不起山野妖精,又怎会大费周章地对付我们。”
“喻,文,州。”小妖怪低下头,重复一遍这名字,又重复了一遍。
桃花妖见他神色古怪,便缓了语气问道,“你没事吧?”
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到手背,小妖怪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,那个把他从湖底拉起的身影终于在记忆里与喻文州重合成一个人。
他猛地站起身往洞口跑,却被桃花妖一把拉住:“去哪儿!”
尽管满脸都是泪,小妖怪的嘴角眉梢都是澄净明亮的笑意:“去溪山阁,去找喻文州,我已经等他很久了……”
“站住!”桃花妖恨铁不成钢地把他提起来,一下一下戳他的脑袋:“你自己说的,人妖殊途。他是溪山阁的掌门,再好也不会是你的!听我的话,别再重蹈覆辙了,你不会想知道那种滋味……”
小妖怪扑腾四肢挣扎道:“我跟你解释不清楚!你先放我下来呀!喻文州是我师哥,我,我是少天啊!”
“少天?”桃花妖冷笑一声,直接在他头顶敲了个爆栗,痛的他嗷嗷叫,“你是不是还没睡醒?你先回答我,喻文州的师弟,溪山阁的弟子,怎会是只妖怪?”
小妖怪说不出话来。是啊,黄少天怎么会是妖怪,黄少天不可能是妖怪,小妖怪也不可能是黄少天。更可能的解释是,他在黄少天墓前呆了太久,因而看到了墓主人残留的记忆。
“少天,就在这里等我,别乱跑。”
喻文州低沉的声音还在他的脑子里盘旋,他忍不住捂起耳朵痛哭出声来。
原来,他在山中孤零零地等了这许多年,到头来却是一枕黄粱,大梦一场。难怪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所等那人的容颜,更记不起任何一件与他有关的事。其实根本不会什么人会来找他——那是喻文州给黄少天的承诺,从一开始便与他无干。
“别哭啦,咱们先逃,道士已经来了。”
桃花妖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拖着失魂落魄的小妖怪钻出洞口,专门挑树多的地方走。雨已经小了,可天空中依旧电闪雷鸣,桃花妖心知是这帮道士在捣鬼,刚想提醒小妖怪注意脚下陷阱,一回头,哪里还有小妖怪的影子。
他倒吸一口冷气,小心翼翼一步步原路退回去。岔道口还有施法的痕迹,小妖怪的一角衣服挂在树枝上,灌木丛里溅上了星星点点血迹,被水滴一道道冲到地上渗进土里。
“小妖怪,你在哪儿?”桃花妖喊了一声,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,“回答我呀——”
雷声渐渐变小,桃花妖朝道士离去的方向追去,拨开草丛,猝不及防撞上另一个人。双方都处于高度紧张戒备的状态,立刻朝相反的方向弹开,落地后才发现不是陌生人。
桃花妖喘着气骂:“叛徒!还回来做甚!”
“你以为我愿意回来吗?”少女气势汹汹地吼了回去,“小妖怪被抓走了啊!”
桃花妖恨不得缝上自己这张乌鸦嘴。他继续寻找道士的踪迹,却见少女独自跟了上来,便问:“你男人呢?”
少女报了个地名,正是之前桃花妖所说的,流传着噬魂之术解法的地方。她满脸落寞,轻轻喟叹道:“他已经厌倦到迫不及待想离开了。”
喻文州彻夜难眠。他躺在床上,满脑子都是少天的模样。
毒龙向他扑来的时候,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。但少天出现了,他挡在自己身前,毫无畏惧。
他说:“谁都不许伤我师哥。”然后一剑刺了上去。
于是,一直到他倒下,毒龙再没能接近喻文州一步。
喻文州把黄少天从地上抱起时才发现扎在肋骨上的龙刺,他小心翼翼地把刺拔出来,黑血随即喷涌而出,喻文州的心霎时如坠冰窟:那刺是有毒的。
他不敢耽搁片刻时间,带着已经半昏半醒的少天马不停蹄地往溪山阁赶。路上,黄少天发起了高烧,软软地躺在喻文州身上说胡话。
他断断续续地说他家附近有座大山,大山深处有一片四季花开不谢的桃林,那是小的时候居住的地方。他用怀念的语气描述着林子里的鸟啼,溪流中的游鱼,还有他记忆里微笑的邻居,还有他深居简出的母亲,说他母亲一生没有离开过那片大山。
“师哥,等我痊愈了,陪我回家看看我娘好不好?”
喻文州握着他的手说:“好,你去哪里我都陪你。”
“师哥,好冷啊……我是不是要死了?人死了还有知觉吗?我还会不会记得你?还能不能来找你?”
喻文州把下颚搁在他额头上,那里明明烫的可怕,他用尽全力搂紧怀里的人,“少天,先别说了,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黄少天依言闭上嘴巴,安静了一会儿,突然又开始说话。
“师哥,景熙的钥匙被我藏在书柜里,你替我找出来,还给他,叫他以后别哭鼻子了。”
“告诉师父,我以后再也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。”
“师哥。”
“我在。”
这次黄少天却没有说什么。半晌,又喊了一声“师哥”。
他喊一句,喻文州应一声,重复再重复。一直到怀里的人气息渐弱,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。
被喻文州强压到心底的悲痛终于决堤而出,他崩溃了,贴着少天冰冷的脸颊泣不成声。
“少天!少天!求你,求求你,别这样……”
“没关系……师哥不哭。”黄少天伸手抱住他,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,“能遇到你,我这一生已经知足了。”
喻文州想,如果当时自己能冷静下来就好了。
他本应该告诉少天:其实我喜欢你,比你喜欢我还要久还要多。即使你不在,我也会一直喜欢你,想念你。
眼泪悄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,渗进枕巾里。
这样的话,少天死前会不会感到更幸福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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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天死前都以为自己的单恋没有回应,所以才安慰师哥没关系,自己已经很满足了(文州因此悔恨至今)。
——知道自己感情戏特别晦涩难懂所以干脆自问自答的弃疗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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