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】山雨 （八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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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停了，喻文州独自一人来到少天的墓前，然而触碰到的却是一片碎石的棱角，和零落一地的桃花。他面如寒霜，拂袖下山。
山附近的农家人说了一个地名，昨天半夜下山的人便是往那里去了。喻文州道了谢，便追了上去。
不仅是少天的墓碑，整座山的林木或躺或斜，犹如飓风过境，可见昨日是遭人洗劫了。喻文州胸口怒意渐盛，看来那所谓“夕山阁”的人并没有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，既然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，他喻文州便不会再客气。
只是那个地方……似乎有些耳熟，喻文州边走边想，而后恍然。
那里有将军府，少天的家。
不过少天一定不愿意将之称为“家”。少天去世之后，将军府甚至没有来要他的尸骨，犹如他并不曾存在过一般。喻文州知道，少天和家里人关系极差，尤其是自己的父亲，每每提起，眼眸中似乎都是惊惧交加。
“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，总是惹他生气。他不喜欢我这个儿子。我，我也不喜欢他……”少天微微垂着头咬了咬手指，那是他心情低落时常做的动作。
喻文州便拍他的手背，或者摸摸他的头，但从不会追问下去，过一会儿少天自己就会高兴起来。那时候他们都以为，与彼此相伴的幸福相比，曾经遭受的轻侮根本不值一提——从未想过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。
将军对亲生儿子的死不闻不问着实令人寒心，但当时的喻文州根本顾不上这些了。
触怒山神一事使溪山阁深陷丑闻，掌门一怒之下重罚了所有参与其中的弟子，重伤的喻文州和郑轩都没有例外，而死去的少天则因此没能进入溪山阁的奉灵堂。喻文州作为师兄承担了最多罪责，没有任何立场再请求掌门留下少天的灵位。他只能就近找一片干净的山林，匆匆埋葬了所爱的人。
视力因为毒气入体而迅速衰弱，喻文州便在去少天坟墓的路途上留下了各种标记，等到完全看不见的时候，还能摸索着上山陪伴少天。
少天生前最怕没有人陪，死后却只能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底，喻文州心如刀割，却无能为力。这短短数日仿佛已经穷尽了一辈子，待他回过神来，早已物是人非，沧海桑田。
这里便是将军府？喻文州停下脚步。
街道上锣鼓喧天，人潮拥挤，仿佛过年一般，好不热闹。一打听才知，将军府上的公子迎娶新妇，将军一掷千金极力操办，清出一整条街道摆下流水席，宴请八方来客，不问出处。而另一条街道则停满了达官贵人的车马，十余名家仆迎来送往，接待的都是身份显赫的人物。
一样是儿子，一个众星捧月，娶亲的排场轰动一方。一个却连尸骨都流落荒野。心冷多年的喻文州一瞬间生出了无数委屈和不甘，他突然想进去当面问个清楚明白，少天有哪一点不值得疼爱。
“这位先生，我家公子今日迎娶佳妇，无论是谁，只要有空便可进来吃一杯喜酒。”小家童喜滋滋地迎了上来，不容分说塞给他一个酒杯，斟满美酒，“先生请。”
盛情难却，喻文州便道了一句谢，昂首一饮而尽。
“先生若不嫌弃，请里面就座，将军府准备了各式喜点，您请随意用些……啊！”家童端着托盘，但迟迟不见对方归还酒杯，这才恍然大悟，眼前这位谪仙一般的男子，眼睛竟是看不见的，他匆忙接过杯子笑道，“该死该死，先生莫要怪罪，我领先生入内！”
“不用介意。”喻文州摆了摆手，示意自己不欲入内，“黄将军身体安好？”
“好好好，好得很！人逢喜事精神爽，将军今日早饭都吃了双份！”
“那他……可还有提及过庶出的那位公子？”
“庶出的公子？”家童愣了一下道，“先生怕是记错了，我家将军膝下只有嫡出的一位公子和几位小姐，从来没有什么庶出的公子啊。”
喻文州皱了皱眉：“黄公子的庶兄，名讳少天，年少时便被送到溪山阁了，后来……因故早夭。你从未听将军说起过他？”
“这……”家童挠了挠后脑勺，索性拉住一个年长的，“管家，这位先生问起咱们府里庶出的公子，我来了这好几年，怎的不晓得这个人物？”
“东西可以乱吃，话不要乱说！咱们将军哪来的庶子！滚滚滚，干你的活去。”
管家劈头给了家童一巴掌把人撵走，而后瞟了喻文州几眼，开腔道：“今天是将军府大喜的日子，若有不识相的人来挑衅滋事，统统乱棍打出去。这位先生看起来是个体面人，有些话该说不该说，您心里也该清楚了。”
喻文州淡淡道：“黄将军的亲生儿子，黄公子的骨肉兄弟，在你口中说消失就消失，岂不是更丢体面？将军府闭口不提少天，究竟是何缘由？”
“呵，先生不必威胁我，您尽可以去看将军家谱，黄将军膝下确实只有黄公子一个儿子，我的话句句属实。”管家生怕此人冥顽不灵，闹出事来，不待喻文州说话便开口逐客：“先生请走吧，将军府不欢迎你。”
说罢打算叫看家护院的仆役来赶人，而左看右看一个人都没有，正纳闷，仆役从偏门里架出了个大呼小叫的男人，将他扔到街头，还啐了一口，补上两脚。
“性命攸关！求黄将军见我一面！”
“每天想求我家将军救命的人海了去了，将军若桩桩件件管个遍，可别活了！大喜的日子偏生就遇见这么个丧门星！”
那男子一把撩开袖子，露出胳膊上交错纵横的暗色图腾，“告诉我，你们将军身上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印记？”
管家勃然大怒，高声喝道：“胡说八道！把他叉出去掌嘴！”
喻文州长袖一振，仆役应声而倒地，东倒西歪。
“什么印记？”喻文州伸手拉起倒地不起的男子，肃然问道。
男子将手臂缓缓伸到他面前，声音中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：“被妖怪噬了魂的印记。”
喻文州呆呆地站了一阵。
前尘往事，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脑中旋转，新仇旧怨刹那间也都有了答案。
他突兀地笑了一声，而后自言自语道：“原来如此。”
喻文州笑得越发停不下来，连透一口气都艰难无比，浑身发抖，泪水潸然。
“我竟成了名副其实的瞎子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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包袱抖得差不多了，收拾收拾朝he出发吧~
不想拔flag啊，十章一定会完结的，嗯！（紧张.jpg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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