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】山雨 （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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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沉沦，顷刻间惊雷炸开，滂沱大雨毫无征兆地席卷全世界。电光一闪而过，小妖怪打了个冷颤，下意识地牵住桃花妖的手，拉着他往山里走。
“我们先去洞里避雨。”
也许是被小妖怪心平气和，专心等人的态度打动，桃花妖虽然依旧没有什么精神，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，任由小妖怪拖着往山里走，还好心提醒他：“耳朵露出来了。”
小妖怪不好意思地把耳朵收回去，并折下一片宽大的芭蕉叶子递给桃花妖。桃花妖没有接，他本来就是草木妖精，日晒雨淋都是苍天恩赐，因此无须遮蔽。
看到小妖怪头顶芭蕉叶一脸天真地向前走，桃花妖有些好笑，好奇地问他：“你其实是个什么妖怪？为何如此怕雨？”
“我？”小妖怪回头，眨了眨大眼睛，“我是个猫妖，我怕水……”
两人一脚深一脚浅，终于走到了目的地。不料小妖怪平时用来避雨的山洞却已经被入侵者悍然占据，一个身量纤巧容颜姣好的少女拦在洞口，面色不善地警告道，“不准靠近！”
“可山洞里有我的东西，至少让我进去拿一下……”小妖怪清楚自己的斤两，也没打算反抗，转而尝试讲道理。他的家当都在里面，干燥的柴禾，捡来的物件，亲手制作的各种小东西，都是可以下山换钱的。
“现在都是我的了！”少女插着小蛮腰冲小妖怪龇牙，一条炸毛的大尾巴竖得笔直，“快走开！不然咬你！”
桃花妖出手拉住第二次企图讲道理的小妖怪，他冷冷一笑道，“原来是只狐狸精。你可想好了，是自己出来，还是我帮你出来？”说着却皱了眉，“你身上有人类的味道……谁在那里！”
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缓缓走出洞口，两颊瘦得凹进去，嘴唇也没有血色。他冲小妖怪和桃花妖拘谨地而又抱歉地笑了笑，一手按在少女肩上：“走吧，别给人添麻烦……”
说着便开始咳嗽，越咳越严重，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碎一般。男子猛地偏过头，伸手捂住嘴，胸口剧烈起伏，宽大的袖口沿着消瘦的手臂滑到肘部，露出大片大片纵横交错的暗色花纹。一滴握不住的血慢慢顺着手臂爬下，原本规整的花纹生生裂成两半。
少女替男子拉好衣服，没好气地瞪了对面一眼，低头扶着人一步步往外挪。
芭蕉叶被举到了年轻人头顶，小妖怪认真问道，“洞里其实挺大，不介意的话，一起挤挤吧？”
雷声越来越密集，洞外照进闪电的光，忽明忽暗。三个妖怪一个人围着篝火坐成一圈。少女始终抱着年轻人的手臂，目光淡漠而警醒，而年轻人和桃花妖都望着火堆发呆，各怀心事。
男子注意到小妖怪直直掉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目光，对他微微一笑，“虽然不太好看，却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。你想问就问吧。”
小妖怪便问：“你是自愿的吗？”
“是。”
“为什么呀？”
“我是个郎中，人也好，妖也好，只要受伤了，我无论如何都是会去救的。”
少女闻言，把头重重扭到一边，面色冷如冰霜，但小妖怪的提问还没有结束。
“我听说，噬魂之术近似于采补，你是因为这样才生病的吗？”
“我的病是被其他人传染的，时乖命蹇，怨不得任何人。”男人幽幽道，“医不自治，我已然时日无多了。近来总想着落叶归根，我也想清清白白地回到故乡，死在家里的床上。听人说这里有人解开了噬魂之术，于是过来打探，不知二位可有耳闻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小妖怪摇摇头，看向修为似乎比较高深的桃花妖，“你听说了吗？”
桃花妖想了许久，说了个地名：“这种说法很久以前流传过，你再多问问吧。”
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。小妖怪烤干衣服后浑身发软，打个哈欠，不由自主地开始点头。他本来有些憷雷雨天气，大概因为今天身边人多说了会儿话，恐惧完全被困意压倒，恍恍惚惚间感觉桃花妖突然站了起来，但抵不住困意侵蚀，下一秒就陷入睡眠。
根本没有什么好梦。他先是被闪电追着打，一道白光劈落，点着了他的尾巴，他捂着屁股嗷嗷叫着跳进水中，冰冷的湖水瞬间没过头顶，令他无法呼吸。黑黢黢的阴影缓慢地逼近，他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只手，浮上水面。
他胡乱抹着自己湿漉漉的脸，张嘴奋力吸进一大口新鲜空气，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。他揉了三遍眼睛，眼前仍然是一团没有五官的幻影。
那人将他拉出水面，嘴唇在他面前一开一合，急切地而又郑重地交代着。可他刚刚在水里泡过，稍微一动耳朵里的水就咕噜噜响，一句都听不清……
总算辨认出了两个词，“别乱跑”和“等我”，于是小妖怪乖顺地点头说，好，我不乱跑，我等你。
但一转眼那人却被看不见的力量扯着飞到空中，先是重重撞向悬崖，而后无力地坠落到地上，毒烟升腾，瞬间吞没了那人的身影。
小妖怪看见自己站了起来，脸上先是难以置信，眼里流下两行泪来，而后撕心裂肺地喊道，师哥——
喻文州伫在窗前听了一会儿雷雨交加的声音，门吱呀一声开了。
“就知道你睡不着。今年第一批新酒，喝不喝？”郑轩晃了晃手中的酒壶，从怀里掏出杯子。
“景熙睡了？”
“睡死了。”
“你准备了三只杯子。”
“一杯给你，一杯给我，”郑轩平静地倒满每只酒杯，“一杯敬少天。当日如果没有他，哥俩谁也不能站在这里。”
喻文州握着酒杯，心中不禁生出无穷感慨。多少年过去，他从来不敢真正去回想那一天，时至今日许多情节居然都记不清了。
究竟是谁触怒了山神，谁引来了毒龙？
谁说一句打不过，我们都要死在这里，还有谁声嘶力竭地喊让师弟师妹先撤？
谁叫的救兵，又是谁救的他们？
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。留在最后的三人是郑轩，喻文州和擅自离队的黄少天。而他们三个，一个今时今日都要靠酒来给旧伤镇痛，一个因毒致盲。
还有一个一去不返，埋骨青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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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是不经意夹带郑徐私货==
真的是无意识的，不打tag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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